野兔
暴雪密不透光的昏暗。窗户上的玻璃沾满了一层新鲜的白雪,庄园大宅里的光线有一种皑皑白雪样的色泽;墙外前院里老树上一根枝桠吱吱嘎嘎,哼哼唧唧,发出持续不断的单调的撞击声,有规则时间间隔的单调的敲房顶声。同每场暴雪一样,我特别喜欢那种屋外远古的气氛和屋内温馨的感觉。
门厅的门砰的一声,我听见别佳打猎归来,听见他跺毡靴,抖落身上的雪花,然后轻轻穿过客厅进入他房间的声音。我起身走到门厅。他有没有运气?
他有。
门厅的长椅上,一只浑身结着白霜的野兔伸开四肢匍匐在那儿,前腿前伸,后腿后伸。我又惊又喜地盯着它,摸着它。
兔子脑门宽阔,又大又突的玻璃般的眼睛往后瞪着,瞳孔金黄,仍然炯炯有神———仍然有生前顾盼生辉的神采。
它的尸体现在却完全像石头一样坚硬、冰冷。
紧绷的身体,粗糙的皮毛,腿也像石头一样。绛灰色的尾毛形若一个拧紧的死结。竖立着的胡须和上唇上还凝结着乌血。
不可思议,简直是一个奇迹!
一小时之前,不到一小时之前,它在田野里抖动着胡须,耷拉着长耳朵,专心致志、机敏伶俐地用一对瞳孔金黄的玻璃般的眼睛注视着身后,蹲伏在雪堆下的冰坑里,用暖烘烘的体温把那个洞穴塞得满满的,在暴雪的狂舞漫卷中自得其乐。忽然被狗发现并惊醒,它一窜而出,夺路而逃,人类的语言难以表达那眼花缭乱的美丽。枪弹将它震得不知所措,骤然止步,那颗惊恐万状的心脏跳动得多么猛烈,多么狂野!别佳牢牢地抓住它的耳朵,它对那最后的感觉———深深地刺进咽喉的锐利的刀锋发出一声多么凄厉、稚嫩的嘶叫!
平顺的皮毛,僵若岩石的尸体,此时此地的我自己,还有门厅沾满一层新鲜白雪的窗户,以及暴雪肆虐的满屋寒光,使我生出一种莫名的滋味,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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