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听听我的音乐?”也许是终于觉得旅途疲劳而乏味,此前不论路途如何颠簸都一直在车里保持端坐姿态的丹多,还是忍不住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他的MP3。耳机里传出节奏感很强的英文歌,是丹多喜欢的Hip-Hop类型,除此之外,红得发紫的周杰伦和世界杯夺冠大热门的巴西队也在他喜欢之列。
丹多的全名叫丹增多吉,说着一口标准普通话的丹多是记者采访的几位活佛当中唯一不需要翻译的人。会说英语、会弹电子琴、会吹唢呐的他,也常常被形容为“现代活佛”。问丹多是否喜欢这个称呼,他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有点别扭”。大多数时候,丹多都表现得庄重而得体,但是偶尔说到开心处时,24岁的丹多会露出非常开心的笑,那一刻,他才像我们熟悉的这个年龄的年轻人的样子。
忙完寺院的法事活动,丹多最近的计划是要到成都录一盘CD,内容是他从寺里学会的道歌,为此,他已去过成都与制作人见过面,而前期准备工作的“施主”是著名演员陈坤。
直孔提的“小活佛”
当戴着新潮太阳镜的丹多昂然走过直孔提寺门前的广场时,与他相熟的老僧人立即亲热地围上前来,以额头相触,是他们的见面仪式。而有一部分知道丹多身份的藏民信徒,则有些踟蹰地躲在一旁,又忍不住将目光扫过来,一遍遍打量这位年轻的小活佛,眼神又敬又畏。“别扭”,早已感知到了这些目光的丹多,又一次用了这个词形容自己的感受。
第二天就是藏历4月25日,是觉巴大师圆寂日,每年的这一天直孔提寺都会举行盛大的纪念活动。丹多要在其中扮演很多角色——不仅要在乐队里吹唢呐或长号,而且还要在跳神仪式上扮演某个神。丹多说,这一次他要跳的是“鹿”,鹿是直孔噶举派护法神的一个手下,“鹿的动作有时很难”,坐在直孔提寺山上一处很高的僧房里,丹多试着模仿了一下几天后他要表演的动作,“就是要把头部向后仰碰到地面”。
“鹿”只是丹多在跳神仪式上表演的诸多角色之一,他还会在别的幕里表演“阿齐护法神”或“索拉护法神”。丹多说,每一个神都有固定的动作、节拍,像阿齐护法神是直孔噶举派里一个重要的女护法神,所以跳这个神女性化的动作多一些。有的角色是丹多在拉萨学了一个月的时间学会的,过段时间就要复习一下,但“对我来说不是很难”。
脸色红而黑的一个喇嘛进屋,毕恭毕敬地为丹多倒上酥油茶,丹多指指他说,这位修行者在山上闭关修炼14年,刚刚下山。这是丹多今年第二次到直孔提寺,丹多其实是直孔提的属寺——羊日冈寺的活佛。直孔噶举派有两位最重要的法王:彻藏法王和琼苍法王,“我是琼苍法王认定的羊日冈寺第六世帕鲁活佛”。丹多对自己成为活佛的细节记忆既不深刻也不丰富,只记得七八岁时,琼苍法王跟父亲联系过,藏历初三那天,父亲带着他到琼苍法王家里拜见,后来,他便成了西藏上百位活佛中的一位。
父子活佛
直孔提的广场上停着一辆开往邻近寺院的班车,那里有一处很好的温泉,丹多也想过去看看,但又有些犹豫。他拨通了电话:“我给我老爸打电话,看他同不同意。”丹多毫不犹豫地承认他有些怕爸爸,也承认爸爸管教他很严,“可能是因为我很另类吧!”他笑笑说。直到19岁丹多才结束挨爸爸打的历史。
“我老爸”,丹多喜欢在别人面前这样提及自己的父亲。其实丹多的父亲也是位活佛,如果论“级别”,父亲比丹多还更有分量些。
丹多的父亲原名叫次仁平措,出生于拉萨附近的德庆县,七八岁时被噶玛噶举派的大宝法王认定为第二任阿贡活佛。丹多说,直孔提寺历史上出现过许多大成就者,阿贡就是其中著名一位。像那时的小活佛一样,丹多的父亲骑马走了四五天到了直孔提寺,跟着寺里指定的经师开始学习。
次仁平措的“阿贡法王”身份与生活很快因“文革”而中止
。他跟其他比较有名的12位活佛一道,被送去劳动改造,他当过建筑工人,作为改造的一部分,他还在山南一带的农场钓过鱼。丹多说,父亲一直对这段历史耿耿于怀,自认“罪孽深重”。父亲后来娶了有一半汉族血统的拉萨市缝纫女工多嘎,他们有了3个孩子——丹多的姐姐在西藏大学学建筑,妹妹在中央民族大学学法律。离丹多的房间不远,正在修建阿齐护法殿,丹多不无骄傲地说,这个寺的外观是他设计的,而内部结构是姐姐帮助完成的。在家里,无论父母还是姐姐妹妹都没拿他当什么特殊人物看待,“我喜欢这样”,丹多很直接地说。“这个是我父亲做的……”带着记者游览直孔提寺的一个大殿,丹多指着挂在墙上的面具说,“我还记得我十六七岁时给他做助手,这些面具的花边都是我画的”。虽然曾经的阿贡法王已经还俗生子,但丹多的父亲仍在直孔提寺享受着来自信徒和僧侣们的尊重。虽然不是寺庙管理委员会委员,但寺庙建设、筹款以及大型活动,父亲仍会参与。
“现代活佛”
1982年出生的丹多属狗,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和汉族人一样,丹多也相信一个人在他的本命年里会有些小的磨难——几个月前,丹多在一个英语班上课时,楼里已经悄然起了火,但他们在教室里浑然不觉。等到有人后来觉察出异常时,楼道里已浓烟滚滚无法前行。他们是打碎了玻璃跳到别的楼里才侥幸逃生。
丹多参加的英语班一共有20多个同学,其中包括色拉寺的几个僧侣,不过他们来上课时都穿便服,只有丹多自始至终穿很正式的僧服。同学们并不完全知道他的身份,有时下课后会邀请丹多一起去party,但都被丹多婉拒。
丹多的学校生活只维持了几天,因为总是丢课本、书包之类的东西,没几天就被爸爸领回家,不久又被认定为活佛。曾经的活佛父亲是他最初受教育的来源。平时每天早上6点起床,念颂佛经、背经书,10点左右开始学藏文,下午是他学画画的时间,现在丹多已经从西藏大学艺术系学三年的“唐卡艺术”专业毕业了。
每当听到别人表扬自己的普通话,丹多或多或少有些害羞的表情,他总是觉得自己的汉语还不够好。他并没有专门学过汉语,那一口相对标准的发音都是他平时从电视和广播里学到的。丹多学汉语的另一个途径是读汉语的经书,他自学了拼音、笔顺,不认识的字,自己学会了查字典。
比较起来,丹多对自己的英语要更自信些。丹多在五六前开始学英语,先是跟一些僧侣学,后来上了专门的英语班,现在是剑桥英语高级班的学生,老师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学院。“这个是我翻译的”,丹多指着一个大殿里一尊佛像下的英文说明说。丹多正计划把一本有关天葬的书从藏语翻译成英语,更远的目标则是希望有一天能到国外传经讲法,“我的英语可能是我的优势”。
“现代活佛”丹多带给寺院的变化,不仅是把外人难以理解的藏文翻译成英文,还教给不会汉语的僧侣如何用拼音编辑藏语短信跟外界联系.每年藏历六月寺院最重要的节日“过林卡”时,丹多也会再来,僧侣们组成两队搞足球比赛,丹多也会尝试着把在电视里看到的足球战术灌输给他的僧侣队员们:那些跑得快的僧人在前面踢,等着射门。跑得慢的守在后面,丹多自己则当仁不让地踢前锋位置,不过他觉得自己的体力比不上海拔更高的直孔提寺的僧侣们。
丹多在寺庙里学会了直孔噶举派的几首道歌。丹多的一个表妹是在拉萨小有名气的艺人索娅。在索娅介绍下,丹多结识了来西藏拍电视剧、笃信佛教的陈坤。在陪陈坤游览哲蚌寺时,丹多向陈坤说了自己想把道歌录成CD的心愿,陈坤表示愿意解囊相助,很快,陈坤通过银行卡给丹多打来了10万块钱。同属一个教派的日桑活佛给丹多介绍了成都的一位制作人“小胖”,丹多先期去了一次成都,录下清唱了自己的道歌后,制作人再按此配Midi,丹多下次去成都的目的就是再合这些Midi。丹多说,他希望配器能朴素一些、简单一些,让更多人能有一个便捷的方式接触并理解教义。但因为没有后期赞助人,丹多对唱片制作完成后的前景还显得一片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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