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佛法对治失恋?
有个姑娘,失恋了,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彻彻底底思考这段恋情。三天后,出来说:想通了,没事了。
如果失恋了,想想就能想通,就太好解决了。很可能是,怎么想也想不通,也没别的办法,就算了。一算了,就轻松了,好像想通了。
有个心理咨询师朋友,最近在复习考研。她说,每天看朋友圈都很精神,看书就犯困,做别的事情都很顺,一复习就出现各种障碍,比如,刚到自习室,小孩在家发烧了。
我说,可能是你害怕考不上吧。她说我说反了,应该是害怕考上。她的咨询导师也这么说。(咨询师自己也会进行心理治疗,这是成长需要,也是职业规范。)她说,是潜意识怕自己考上,才会出现许多看似偶然的障碍。
不过,佛教看来,怕考上和怕考不上是一样的,都表示心系缚在考试上。换言之,无论是怕考上还是怕考不上,都表示她在乎考试。
我怕不怕明天八点起不来?如果说不怕,就好像我需要八点起来,有措施保证我起来。实际上,八点能不能起来,不在我的关注之内。
这就是为什么,对待失恋,“求想通”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无论怎么复盘,怎么分析,所缘境都是失恋,越是琢磨,心就越系缚在失恋上。
人们常劝失恋的人,“什么都别想了”、“放下”,这没错,不过,“什么都别想”难度太高,根本做不到。未经训练的人,只要清醒,不可能有任何瞬间不想事情。
心高涨的时候,叫“掉举”,心潮澎湃,浮想联翩,像大魔王在天上飞来飞去;心低落的时候,叫“昏沉”,稀里糊涂,脑子像浆糊,精力集中不起来。既不高举又不低落的时候,就“散乱”。
说“放下”,不是真的有什么可以放下,它更像“松绑”。心在失恋上绑得死死的,动弹不了,吃饭也想,上班也想,坐公车也想。把心从上面松开,就是放下了。陈奕迅《一丝不挂》里唱,“谁料你见松绑了又愿见面”。不过,这算不上真松绑,以为松绑了,其实只是被压抑住,一见面,又山洪暴发了。
怎样松绑呢?佛教叫“回到正念”。“正念”是“八正道”之一,是把心移到正确的所缘境上。
不过,什么是正确的所缘境呢?就算心不绑在失恋上,也会绑在工作上,绑在看病上,绑在考学上,也都是系缚。一般人很难做到“正念”,无论怎么想,都是“邪念”。就像《地藏经》说,“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怎么想都不对。
就好比,陷在沼泽里,往哪个方向动,都不对。越动陷得越深。最好的办法是不动,等待救援,别人递过来一根绳子,拽着就爬出去了。
递绳子的办法,佛教叫方便法门,也就是念佛的净土法门。你不要动,等着阿弥陀佛来救你就行了。做起来简单,方便,稳妥,也叫“易行道”。
不过,虽然做起来稳妥,进入却很难,需要两个前提:你得相信自己完全无能为力,根本救不了自己;你得相信阿弥陀佛能救你。这是唐朝的善导大师在《观经四帖疏》里讲的,和今天流行的“十二步戒酒法”很像。
不过,认同自己无能为力,是很难的。但凡想靠自己,就不能进入这个法门。有人讲,我是罪恶生死凡夫,我没救了。别人听了,对其他人讲:他是罪恶生死凡夫,他没救了。他一听,恼了:你怎么背后讲我坏话?像这样,嘴上说自己没救,心里其实是不肯承认的。这就因缘不够。哪天得了绝症,发现不行了,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因缘就够了,就容易进入了。
和“易行道”相对的,是“难行道”,不靠他力,靠自力。佛陀灭度前对阿难讲,“自依止,法依止,莫异依止。” 就是靠自力。但自力很难用力,常人用上的都是业力。真正的自力,是靠智慧的力,但人们常用成无明的力,就越用越糟糕。
比如,别人讲一句话,让你不舒服。你想,我该怎么回应才能比较巧妙、比较智慧呢?实际上,怎么回应都不智慧。智慧的办法是忘掉,不在乎。(并不是一切情况都该不回应,有时候不回应,还会带来别的问题。不能一概而论。)
你把力量用在怎样回应才显得比较巧妙上,就是无明的力。措辞越巧妙,错得越多。因为回应的欲望本身,就是无明习气。
靠智慧,就是把这件事丢开,“回到正念”。
——但刚才不是说,但凡有念头就是邪念吗?怎么回到正念?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我们常讲,“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件事是善,那件事是恶
。有的人很聪明,爱挑难题问:歹徒绑架了人质,狙击手把歹徒击毙了,这是善还是恶呢?回答这种问题,就要了解“缘起”。有人问:张三这一辈子,做的是善事还是恶事?人家会说,张三一辈子做了那么多事,你问的是哪一件?张三是好人,但也不是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这就对了。
一件事,看起来是一件,其实里面包含了一万件,甚至更多,就像人的一辈子。我们说一个人是好是坏,是粗略地概括,他做的好事多,就说他是好人。一件事造成的主要影响是好的,说它是善。但好事中,也有不好的地方。任何一件事,都是众缘和合,都是许多更微小的事构成的。
知道没有孤立的事、孤立的人,就是缘起。因为缘起,我们才有办法“回到正念”。正念的“正”,对凡夫讲,不是究竟的“正”,是对治的“正”。
比方说,失恋了,很痛苦,对这座城市绝望了,怎么办呢?出国,开启新的生活。学英语,考托福,申请留学。
这种做法好不好呢?不一定。他可能在失恋前根本没想过出国,一时冲动,学了一年英语,考得一塌糊涂,也没申请上。不过,因为复习考试,慢慢从失恋中走出来了。一件事,虽然对其他方面未必有帮助,但在对治某一件事情上,起作用了,就是“对治悉昙”。
好好学习,努力考第一,好不好啊?好,但也不是绝对的好。我小时候就老想考第一,虽然从来没考过,但它对我的影响很深远。它一次又一次地坚固好胜心,好胜心越坚固,接受失败就越难。
刚上大学时,第一堂课,书上有个公式,同桌看不懂,问我,我也看不懂,就一直琢磨,老师都讲过去五页了,我还在琢磨。同桌说,别管了,又不考。我说,不行,就是要把它推导出来。后来还是没推导出来,因为牵涉到很多没学过的东西。
这种性格,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如果看到某个人事业很成功,有这种性格,别人就觉得好,去学习,就容易有麻烦。它可能带来很坏的后果。
当带来很坏后果时,你去研究它是如何养成的。会发现,从小就这样。我读大学以前,凡是碰到难题,一定要做出来才罢休。为什么这么坚持呢?想靠解难题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最终能解出来,是因为什么?因为聪明吗?不是。因为见的东西太少。满共就那么几本练习册,再难也难不到哪里。抠难题有时候是很坏的事,不仅浪费时间,还会让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眼界稍微开一点,就知道,自己不能的东西太多了。
一个人如果从小到大老是考第一,或者追求考第一,就比较糟糕。你做任何事情,哪怕结果特别漂亮,看起来特别完美,其中也一定包含着糟糕的部分。这就是缘起。它不是孤立的东西。
但我们往往会把漂亮的事情一直做下去,认为是好事。其实,每一次做,它都在起变化,但我们察觉不到,以为还和以前一样。从某个时刻起,它糟糕的地方就压过了漂亮的地方,带来的坏处就多过好处了。
要理解这些,才有可能慢慢运用起智慧。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并不是彻彻底底对的,但是没有办法,智慧有限,只好先做一些事情,来对治目前的问题。对治甲问题的办法,一定会带来乙问题,只是乙问题比甲问题小,等到甲问题对治得差不多了,再做另一种事情来对治乙问题。这样,让问题一点点变小,自己就能一点点变好。
这并不是喜新厌旧。其实,人都是喜旧厌新的。不是说一个人今天喜欢这个姑娘,明天喜欢那个姑娘,就是喜新厌旧,他是一直喜欢漂亮的,一直重视颜值胜过内涵。一个人如果没有叠被子的习惯,只要没有外力推动,他会永远不叠被子。这就是习气。要涤除习气,需要靠智慧的力量。
看上去一样的事情,可能很不一样。比如,今天扫地,明天扫地,后天还扫地,看上去都是扫地,也可以很不一样,明天的扫地可以对治今天的扫地,后天的扫地可以对治明天的扫地。
有人一件事干一辈子,但每个阶段对它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看扫地,也能看出人跟人的不同,有人擅长解决表面问题,有人会把每个细节都做到完美。但并不是说,后者就是好的,前者就是差的。永远要分具体的场合和事情。所谓变得更好就是,解除根深蒂固的成见,比如,我是喜欢把细节做完美的人,就需要去学着欣赏赞叹擅长解决表面的问题,这不意味着,我要变成那样子,而意味着,借此突破自己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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