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gu5语渠切
曾在本讲记的绪说1中提到,近代佛教学者吕澄居士认为:《法句》之撰,乃教学之用。学之目的,即是涅槃;而学之方便,则为闻、戒、止观。本经要义,盖尽摄此三门(涅槃、闻戒、止观)矣!2依此,吾人殆可推想:本品〈教学品〉,在意义上除了阐明《法句》编集之力用(供教学所用)而外,其所以编列〈无常品〉之后,亦有因念无常,而教劝学人及时熏修佛法的意味。修学的内容,即为戒、定(止)、慧(闻、观)三学(不过本品重于劝修闻、戒),而以涅槃解脱为进趣的究极目标。
佛法,本是以修行实践为主要的。自释尊在菩提树下成等正觉以来,即本其觉证的正法,适应当时当机以教育弟子,同尝法味,共证无生。佛的弟子及再传弟子,复将自己学有所得的修持法门推广弘扬,薪传相继,佛法于焉在二千六百年间宏传各地,历久而弥新。这一切,可说均源自释尊及诸弟子大德的「从证出教」,修验传承,有以致之。
本品品题所言之旨要,亦在于此:谓「教学品者」,系释尊对弟子「导」之「以所行」所证的教示集录,意在使弟子们追循真理的足迹,日渐「释」解一「己」的「愚」昧昏暗」,从而远尘离垢,「得见道」法的光「明」。
佛法的教育,实即觉化的教育,不仅重于自觉,更要觉他。所以佛教的文化体系,是建立在先觉觉后觉的师资授受关系之上;而所用以觉己觉人的,即为佛暨古德体验亲证所留传下来的珠玑法语。这些亲切的实证经验、修行法要,才是真能缩短凡圣距离,而逐步导引凡愚众生趣向光明至善的无上宝藏。因为未经实践的理论,是空泛而不切实际的,不免引来空中楼阁之讥;然缺乏理论基础的实践,亦如盲者之独行摸索,时时而有步入偏邪之患。
佛法的教育,有言教、有身教,而更重于身教的行履示范;所以惟有依循这一条古仙人道迹,且学且行,教学相长,才真能于混世浊流中自利利他,彼此增上而不退堕凡外。
二、释颂义及因缘
1.咄哉何为寐 螉螺蠹类
隐蔽以不净 迷惑计为身
2.焉有被斫疮 心而婴疾痛
遘于众厄难 而反为用眠
3.思而不放逸 为仁学仁迹
从是无有忧 常念自灭意
4.正见学务增 是为世间明
所生福千倍 终不堕恶趣
咄,音(辍) toat4地括切
又音(茁)tut4地骨切
寐,音(未)bi7文芰切
螉,音(翁)ong1英公切
螺,音(牢)l5柳陶切
,音(蚌)pang7边〔共〕切
蠹,音(妒)to3地故切
隐,音(允)un2英滚切
蔽,音〔爸〕pe7边地切
惑,音(或、获)hek8喜极切
焉,音(渊)ian1英坚切
被,音(备)pi7边芰切
斫,音(祝)chiok4精菊切
疮,音(聪)chhong1出公切
婴,音(英)eng1英经切
疾,音(嫉)chit8精直切
痛,音(汤)thong3他贡切
遘,音(固)ko3求故切
于,音(愉)u5英渠切
厄,音(益)ek4英激切
眠,音(棉)bian5文干切
逸,音(佾)it8英直切
迹,音(则、积)chek4精激切
增,音(晶)cheng1精经切
倍,音(背)poe7边会切
堕,音(道)t7地贺切
上列第一首偈颂中:「咄」,系指责、呵斥之词;「哉」,为表感叹的语尾助词。「咄哉」,意同指斥地说:嘿呀!痴人(佛惯用的呵责语)!以「何」缘故不自醒觉,却让自己常「为」熟睡眠「寐」所禁锢呢
?恰如寄生在牛、马身中的虫(「螉」),蜷居于甲壳中的「螺」、「」(同「蚌」)之虫,与专食木材维生的蛀(「蠹」)虫等流「类」般。终其一期生命,不过就是吃与睡,别无余事;甚至一睡下去,要经百年才再苏醒。「隐」身「蔽」藏在其宿主之中,「以」秽恶「不净」之处为居所;执「迷」眩「惑」于饱食终日而眠的安逸放浪,妄「计」其「为」此「身」真正的安隐处,实在可悲复可怜啊!我们人,不也昧于如此的事实吗?「焉有」(「何有」之意)「被」刀斧砍「斫」受「疮」(同「创」),内「心而」又「婴」患种种苦迫「疾痛」,「遘」值(遭值)「于众」多的困「厄」危「难」,内外交相煎迫恼害,「而」不但不思脱离这无边苦患,还「反」倒「为」了贪睡,而「用眠」梦来自我麻醉的呢?认苦为乐,以危为安而趋求无已,这所以吾人要长在生死,解脱无期啊!
倘或有人「思」惟世间无常苦迫,「而」不复满足于生活表象的逸乐,那他便会鞭策自己远离懈怠惛沉而「不」自「放逸」。这种不甘下流,愿求生命提升的增上意志,将导引其言语行「为」向于「仁」者的德行「学」习,随逐「仁」者的足「迹」前行。「从是」而后,恶止、善行,终将息灭贪、瞋、痴等,而「无」复「有」世间的「忧」苦热恼。「常」自现前的,将如秋空朗月的正「念」清明,而迷执疑妄「自」当泯「灭」,此「意」寂然已无生。
欲达此境,则当依古仙人道──以「正见」为首的八正道而「学」,有了世出世间的正见(正见有善恶、业报、前后世、凡圣,乃至正见缘起、四谛等),进而发起见贤思齐、见圣思齐的志向(正志──正思惟),这必然要表现在其身口业行及经济生活的调整端正上(正语、正业、正命)。「务」要策励自己:已生恶是否令断,未生恶可否令其不生;未生善是否已生,已生善可否令其「增」长──在此适当的观照调整(正方便──正精进)之下,对于自心念念生灭的善恶邪正逐渐了然。念力强了(正念),定力也增加了,若因此在(正)定中引发无漏慧,即得证见法性空寂。
能依正见为导的正道修行,「是」即「为」得见「世间」真理光「明」的智者;而其所从事的一切善行,因是以正见慧为摄导,故「所生福」报,亦不是「千倍」之数可资形容。最重要的,以有正见的缘故,其身口意行悉皆如法、如理、如分,他日身坏命「终」,当亦「不堕」地狱、饿鬼、畜生等「恶趣」,而必随自己的成熟善业,向光明善处投生,甚至终将趣向解脱。
释尊所以宣讲这四首偈颂,是由于下述的因缘:当时,释尊正驻锡在舍卫国的祇树精舍中。一日,便告诫诸比丘:当精勤修道,努力除弃贪欲、瞋恚、睡眠、掉举、疑等盖覆自心的障碍。心性一旦明净,即可洞彻世间苦迫的真相,而不为其所恼害。
其中一位比丘,心志怯暗,不明法理,每在饱食之后即入静室中,闭门而眠。只知惜爱身,图其称心快意,却不专精思惟无常至理。不论昼夜,始终惛沉懈怠,竟不知七日之后,其命将尽。释尊愍怜其愚暗无智,恐将重堕恶道,遂入其静室中,以弹指来唤醒他,并唱言:
「咄哉何为寐,螉螺蠹类,
隐蔽以不净,迷惑计为身。
焉有被斫疮,心而婴疾痛,
遘于众厄难,而反为用眠。
思而不放逸,为仁学仁迹,
从是无有忧,常念自灭意。
正见学务增,是为世间明,
所生福千倍,终不堕恶趣。」
这比丘听闻了释尊所说法偈,即刻从眠梦中惊醒!怎么也料不到是释尊亲临教诲,而自己竟然还睡得那么熟!内心剎时交织着虔敬、惶恐与惭愧,连忙起身向释尊顶礼忏悔。
释尊见他如此,就慈悲地问他说:「你可知道自己的过去生吗?」比丘戒惧戒慎地回答:「弟子长夜为烦恼所浸覆,实在不知自己的过去生为何,祈释尊慈悲垂示!」释尊于是对这位比丘说:「往昔在维卫佛的时候,你亦曾随佛出家;但由于贪图信众的利养,不思如法修行、谨守戒律,吃饱了饭,也是倒头就睡。所以身坏命终之后,便投生为寄食于牛马身中的虱虫,长达五万年。待得此业报尽,又复转生为螺之虫、树中蛀虫,各五万年。这四种虫类,长居幽暗,贪身爱命,乐以暗处为居,而不喜光明。一睡下去,往往要经百年才醒觉;但你却安于这样的生活方式,不愿求出离。而今你好不容易罪报受尽,既得人身,又出家学道,为何仍长睡乐眠,不思警醒、不知厌足!」
好睡的比丘听了释尊所言,自己过去生的因缘及其呵责之后,内心更是充满惭愧惶恐、怖畏自责,着即加紧精进用功,未久即断惑证真,得阿罗汉果,不复生死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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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这对某些不眠不休的人来说,确实是必要的调剂方便;但对那些疏懒成性、懈怠成习的人而言,毋宁说是一种借口「毒药」!「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们是否想过:如果自己也像这个因缘故事中的比丘一样,仅剩七天的生命好活,试问:你会愿意在睡梦中糊里糊涂地终了此生吗(除了因病而来的昏睡之外)?或者,会干脆放弃努力,大吃大喝大玩大乐一番,免得死不甘心?抑或者,你会把握这短促的有限时光,去做一些真正于人于己有义利的事,让这短暂成为永恒?
我相信,每一个人的选择,必定大不相同。从怀疑、否定、不平、怨恨……,到平心静气地接受,甘心坦然地面对,而后重新调整自己的生活、步调、事业……等等,这无一不需超凡的勇气、定力与智慧。只是,一般人鲜少想到这些,因为那个人「应该」不会是我,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面对这个生命最后的课题,我们永远都还没准备好。日子,也永远在怠惰因循中过去;一眨眼,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蓦回首,才惊觉这一路走来,自己实在乏善可陈!于是心慌了,意乱了!
想做的、该做的,或者已经在做,或者还没开始,但我们哪里能够决定自己什么时候走呢?我们也没那福缘,得到佛的亲自教诫:某人啊!你仅剩多久的时间了,好好精进把握吧!我们不过是愚痴无闻凡夫──不知前际、不知后际、不知前后际等因缘果报,尚且不知把握现在的愚痴无闻凡夫啊!
印顺导师说得好:「世间,有限的一生,本就是不了了之的。……做到那里,那里就是完成,又何必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呢?」3所以学佛之人,应当而有这样的体认:不管什么时候,都「可能」死;而且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死──因为,该做的,已经开始做;该学的,已经开始学。没做完的,就留给别人一个机会;来不及学的,就留待来生,只愿生生世世不离三宝,生生世世得善知识教诲,那末,尽管此生将尽,亦有何憾!
对生命若得这般深刻的体认,相信不需师友的鞭策,也自会「思而不放逸」,甚且「为仁学仁迹」。自己希愿向上提升,向善净化,那末,「彼既丈夫我亦尔,不应自轻而退屈。」这离恶向善、希贤希圣的意志(自增上),便是道德的原动力,亦是转凡成圣的亲因缘。但是,光靠自增上的意志并不足够,还必须凭借善知识等教导(他增上),尤应依于法增上的智慧:由理解真理、随顺真理而行,最后体证真理。彻始彻终依于真理,方不致因为凡情妄执,造作无惭无愧的恶行而不自觉。再者,我们既生存在这个世间,即不得不依于现世间的道德标准而行,所以佛亦言:「我不与世间(智者)诤」。这种他增上的情操,世间舆论公义的尊重,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和乐善生,是绝对有其正面增上的助益的。
在这道德的自、他、法三增上之中,法──真理是最主要的。惟其从真理的理解与随顺中,正确地抉择善恶邪正,从而引发自己「崇重贤善,轻拒暴恶」的惭愧心,才能离去自我的私欲固蔽,促进自他及世间的增上。所以,道德固然可贵,而正见(智慧)更是无上法财!一个有德行却缺乏正见的人,活在这五浊恶世是倍加辛苦的,迟早要悒郁而孤独的死去。但是一个有正见的人,却可以坚守道德,纵使大顺大逆当前,亦不动摇!
《杂阿含经》上也说:「假使有世间,正见增上者,虽复百千生,终不堕恶趣。」4不以正见慧为前导的一切善,到头来是障碍横生,不但障碍自己,也障碍他人;不但拖垮自己,也害了别人。因为缺乏智慧的慈悲,往往流于滥情,终究要招来对方的怨怼,结下恶缘。
为什么?我常说,帮忙别人,千万不可超出自己的能力、与超过对方的真正需要;否则,终将累己害人!比如你帮了别人九十九次的忙,只要你拒绝一次,之前的九十九次,不但就此一笔勾销,对方还满心埋怨你:为什么以前都可以,这次就不行!理由很简单,只因为你向来有求必应,对方老早视为理所当然;而今你却拒绝帮忙(拒绝的原因无论如何是「理所当然」不被谅解的),当然要被人恨得牙痒痒的了!但,这就是凡夫!对方与我们都是凡夫!所以正见(智慧)太重要了!惟其依于正见而起正行,才真能「从是无有忧」,而且「终不堕恶趣」。学佛,当从建立自己的正知见入手!(待续)
注释:
1.妙心杂志第65期(2001.9.1出刊),页2。
2.《中华佛教百科全书》第五册,2949a。
3. 印顺导师,《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序〉页4~5。
4.《杂阿含经》卷二十八.七八八经(大正2.204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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